章緋眨眨眼，一雙星眸看起來十分的無辜。她騎著馬靠近長君，有些不好意思的將灰藍色的包裹遞上來，“啊，我知道，灼華姐你這是吃醋了。那我給你吧，我還沒有動過的。”

長君深刻覺得自己當時吼的那一嗓子是將自己挖坑埋掉的，最有效的方式沒有之一。她看了口氣，看著小孩一臉的嘚瑟，默默的轉過了頭，“哦，沒關系，新人笑了就好了。”

章緋一楞，憋紅了一張小臉。然而看到長君一臉淡定的模樣，還是不死心，“真的很好吃，灼華姐你真的不要麽？”

“哦，好吃啊。”長君在嘆了一口氣，一臉的高深莫測，“既然是根據你的喜好來的，我又何必再這裏來再插一腳呢？”

齊陽憋不住哈哈笑了兩聲，齊寒則是直接轉過頭，一夾馬肚子，沖出去老遠的距離。劉曦光也是直接就沖了出去。長君逗弄小孩逗夠了，也是揚長而去。就剩下了齊陽和章緋在一處，章緋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委屈，齊陽則是覺得有趣的大笑。

最後章緋瞪了齊陽一眼，“駕——”

到乾州的時候已經是日暮時分了，天邊的火燒雲簡直要將這片天空都燃起來了一樣。不過看這勢頭，只怕沒有幾天雨就要下下來了。梅雨時節一般在五月底六月的樣子，這一次都算是拖得有些久了。

已經快要進入六月了啊。

長君一行人落腳的地方還是在長君之前一直去的那個客棧。她這一次一去就是大半個月，不曉得小乞丐怎麽樣了。當時雖然說是給他去掉了母蟲，不過第二天長君就離開了，也沒有註意一下少年到底有沒有在後來出現什麽傷口感染之類的。

於是這邊一落腳，長君都咄咄咄的跑上樓去，輕快的聲音傳下來，“小二，好酒好菜先給我備好了！再準備五間上房！”

雖然小乞丐當時的確是沒有對自己說實話，不過怎麽說自己也沒有大的傷害是吧。長君想著，他好歹對自己壓制戾氣還是有用的是吧。

“她上樓做什麽？”章緋一楞，“還跑得這麽急，誒，我記得那個，那個誰也是住在這裏吧？小二，難道他還在這裏住著？”

小二欲言又止，原本是想要招呼長君的，最後只得無奈的對著章緋道，“沒有了，五天之前就走了。”

說著就掏出了一小袋銀子，“這是沒有用完的房錢，還沒有來得及交給這位軍爺。”

長君已經從樓下下來了，看到小二的動作，直接就從樓道一半的位置跳了下來，“什麽？他走了？他有沒有說什麽？”

長君皺了皺眉，小乞丐先不說被那什麽母蟲傷害得有多嚴重，就是他之前的傷都還有好透徹，這個事後他走哪裏去？難道是有人找他，不得已只好走了？畢竟少年雖然說自己什麽都不記得了，但顯然那是假話。

“哎喲軍爺你可輕一點，手腕要碎了！”長君這才發現自己將小二的手給捏住了，只好不好意思的松了手，不過還是一點不放松詢問。

“他有沒有說什麽？為什麽要走啊？”要走怎麽也沒有給自己打一聲招呼呢？就這麽不告而別了啊。這天大地大的，也不曉得以後還能不能碰上。不過這個人真是的，他自己不是都說他現在可以幫自己壓制自己的戾氣麽，怎麽說走就走了啊。

“沒有，沒有。那位客人退房的時候什麽都沒有說，小的也留過他，畢竟軍爺你的錢財還在這裏，咱們這個可是老店一向童叟無欺的。不過那位客觀還是堅持要退房。看起來也沒有什麽不對勁，走的時候很平靜呢！”

長君哦了一聲，揮了揮手示意小二先下去給自己一行人準備吃的和住宿的地方。她沒有選擇在乾州的軍營，也是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煩。在外頭，簡沈淮和簡沈吟的消息已經能傳過來了，才進城的時候都已經收到了一封。現在看來，簡沈淮和簡沈吟的確是這一塊料子，消息傳遞得又快又精準。當然也不排除他們一直派了人在這附近轉圈。

不過她還沒有來得及看信件，結論還不能這麽快就下。

因著長君的心情不佳，一行人沒有過多的猶豫，又想在雨季來臨之前趕回去，於是第二天天剛剛擦亮的時候，一行人就再一次跨上了回程的路途。

這一次去的地方就是洛川。其實在長君和劉曦光報告行程的時候，說是說的洛川卻也是從樓花鼓走，也就是要穿過樓花鼓。對此劉曦光也沒有半點意見，畢竟對於陳盈珊和花樓，他也是有些感慨。

陳盈珊這個女人，明明被花樓殺了自己的父親，卻依舊放不下花樓。而花樓，在這一場傳奇裏，給人的感覺一直都是不食人間，沒有感情沒有血肉。誰知道對她來說，一直陪她走到最後的陳盈珊又是怎麽樣的一個存在呢？

在這場改換了整個城鎮的名稱的傳奇裏，又究竟是什麽打動了世俗的觀眾呢？

劉曦光轉了一下頭，看向章緋。章緋背上背著兩個包袱，一個是灰藍色的帶著小點心的，一個是黑色的，一看就很肅穆甚至讓人覺得莫名傷感。

那個黑色布包裏裹著一個陶瓷罐子，裏頭有一只被燒成粉末的手臂。那是陳盈珊唯一的遺體了。那天的火光足足燃燒了一天一夜，小孩守在一邊半步沒有移開過。

陳盈珊自己一廂情願的撲上去，只怕對於花樓來說，只是一個有些眼熟的陌生人罷了。

收回目光，劉曦光將視線放開，看著有些陰沈泛青的天空，輕輕喃喃道，“要下雨了啊。”

到樓花鼓的時候，也不過是下午，這一次幾人到時沒有住店，好好吃了一頓之後，就去了樓花鼓郊外的那座長生塔。

“師傅說過，花樓給的長生塔和鎏金撥浪鼓在那場為了存活下來的大火中，只留下了撥浪鼓，而長生塔已經……”

長君忽然覺得有些不對，接了章緋的話，“變成了碎片？”

章緋看過去，見到長君的表情也反應過來，“我當時看到了那個失蹤的鐵碎片是長生塔？”

有可能。

“可惜丟了。”章緋嘆了口氣，長君卻是心裏一動，伸手不著痕跡的摸了一把小東西蓬松柔軟的毛發，嘴角輕輕一勾。既然有把握，這件事大可不必著急。

“這座長生塔，其實是按照師傅仿造的假東西建造出來的。師傅的記憶力一直很好，她仿造的長生塔和以前的應該是一模一樣的，除非師傅故意。”

長君默然不語，看著將眼光從小孩捧著瓷罐的身上轉移開去。

“灼華姐，你來自京城，只怕對這個形狀很是熟悉吧——塞北的韻味。師傅很少和我講她和花樓的事情，我所知道的也不多。不過，師傅特地給我強調了這座長生塔。灼華姐，你知道吧？”

長君搖搖頭再點頭，她知道這塔帶著塞北的韻味，除此之外，她也什麽都不知道。章緋希冀的眼神微微暗淡了一下，接著她毫不在意的笑笑。卻沒有再多說什麽了。

小孩將瓷罐捧著，上了塔。全程靜默，除了一聲一聲的腳步聲，什麽聲音都沒有。

長君忽然反應過來，往常的長生塔其實在白天是沒有什麽人的。但是今天什麽人也沒有實在是太奇怪了。只能是眼前的小孩做了什麽。

為了不打擾陳盈珊的清凈麽？可是長生塔啊，原本就是一個熱鬧的地方。

小孩站在塔頂，迎著風。雪白的衣裙被風卷起一個又一個弧度，仿佛下一刻就要從塔定上飛出去一般。站了一會兒，小孩將瓷罐傾斜。

灰白色的粉末在風中飛散，長君眼光看著那被風攜帶著灑滿這個長生塔，灑滿整個郊外的骨灰。只覺得心臟有些刺痛。不曉得為什麽，就是忽然想起了陳盈珊帶著面紗的樣子。

她是怎麽死的？其實自己並不清楚。據說是為了掩護魏明奇的殘兵撤退。

長君笑笑，一模眼角竟然有些濕潤。她有些驚訝，忽然就去看章緋。章緋沒有哭得歇斯底裏，只是臉上不停的淌過眼淚，但是卻面無表情，仿佛哭得不是自己一樣。

“師傅，再見。”

長君的行程是去洛川，在洛川歇一晚上或者兩晚上或者三晚上或者……然後再回石峰谷。章緋是要回去虎口鬼關的，自然不會再和長君一起走了。

撒完了骨灰之後，章緋仿佛變了一個人一樣，拒絕了齊陽在樓花鼓住一晚上的建議，翻身上馬，絕塵而去。看樣子是要連夜趕路回去，夜路要艱難些，只怕要多花些時間，可能明天清晨就能到了。

長君騎著馬，目送章緋的離開。說不清心裏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感覺，只是，這個一直有些天真迷糊的小孩昨天還能睜著自己的星眸和自己調侃，卻這麽毅然決然的要去面對戰場上的腥風血雨了麽？

再見，章緋。

長君在心裏默默念了一聲，此刻已經看不到小孩的身影了。也不曉得她的話，對方能不能聽得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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